“你……”涼秋身子微微一顫，雙手抵在二人之間，身體緊繃得猶如一只弓背炸毛的貓。

“我不碰你。就讓我抱會兒。”溫欒閉著眼睛，用下巴磨蹭著涼秋的頭發。如此親昵而又溫柔的動作，在涼秋的記憶裏，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。

畢竟是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，哪怕這溫柔只是片刻的施舍，也幾乎讓她丟盔棄甲。涼秋閉著眼睛緊緊抱著溫欒，生怕自己再多猶豫一會兒，這美妙的時刻就會消失不見了。

溫欒的懷抱越來越緊，似乎是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裏一般。涼秋半瞇著眼睛，瞥見了他手上的那一抹亮光。那一枚閃著幽光的鉑金戒指，正在替他的主人高傲地宣誓著主權。

這一刻，差點沈淪在這歲月靜好的美夢之中的涼秋變得無比清醒。她怔怔地盯著那枚戒指，渾身抖個不停。就好像有人將她從溫暖的火爐旁，毫無征兆地拉到了臘月寒冬的空曠野地裏一樣。

“你怎麽了？”溫欒也感覺出她的異樣，有些擔心地扶著她的雙肩，輕聲問道：“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
“……溫欒”，她說，“你讓我出國吧。我想去美國深造。”

溫欒聞言，眸子裏的光又冷了下來，看得李涼秋身子瑟縮了一下。她想往後退，可是溫欒卻用懷抱禁錮了她的身子不讓她離開：“去美國？你懷著孩子，跑那麽遠合適嗎。”

“我已經大三了，讀的又是英語專業，我想去美國再進修一個學位比較適合我。”涼秋低下頭來，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。她一邊說著，一邊掙紮著想要離開他的桎梏，拿在手裏的材料也掉在了地上，散落一地。

溫欒低頭仔細一看，這才發現原來是一些美國學校的申請介紹。剛才那麽親密的兩個人，忽然又回到了劍拔弩張的狀態：“呵呵。我看你不是去讀書吧。”

“你什麽意思？”李涼秋聞言一楞，擡起頭來不解地看著他，清秀的眉毛也扭成了一團。

“你消息可真靈通。是不是金燕告訴你的？嗯？”溫欒說著，一把抓住了涼秋的手腕：“林幼安前一陣子剛去的美國，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。”

“我……確實不知道。”這個名字，不僅是溫欒心上的一根刺，也是李涼秋的。她想到了那個人臉上總是掛著的和煦的笑意，想到了三年前自己剛從感化院裏出來時，只有他願意親近被圈子裏的人孤立的她。

一行清淚，莫明就流了下來。李涼秋低下了頭，任溫欒如何怒目相對，她也只是咬牙默默流著淚。

“很好。”溫欒見著那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落的淚水，沈默了兩三秒，忽然就松開了她。涼秋身子一軟，便跌坐在了地上。

正當他要轉身離開的時候，涼秋忽然開口了：“陸晚晴來過了，你知道嗎？”

溫欒艱難地回過頭來看向李涼秋，只見她已經扶著沙發站了起來，向餐桌邊走去。回到溫欒面前時，手裏已經拿了一個大紅喜帖：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
溫欒機械地伸過手接著，卻一直沒有打開。既然是陸晚晴送來的，自然便是他與她的結婚請帖了。這刺眼的紅色，似乎是在嘲笑溫欒的優柔寡斷。

“她還說什麽了嗎？”

“沒有。一如既往地大家閨秀的樣子，輕聲細語地請我去參加你們的婚禮。”說到這兒，李涼秋諷刺地看向溫欒，又帶著幾分挑釁：“就算蠢笨如我，也會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挑破了。何況她那麽聰明，就算知道了些什麽，她也不會說出來的。”

只有在這種時候，溫欒才能找到李涼秋過去的影子：“請帖的事兒，我並不知情。”

涼秋聳了聳肩道：“我無所謂，只是既然陸晚晴都已經找上門了，我也不想再待在這裏了。我怕我的孩子，甚至於我自己，都有生命危險，這就是為什麽我想去美國。你現在明白了嗎？”

“涼秋，你想太多了。她不會這麽做的，你想三年前你要撞死她的時候，她都沒有對你落井下石……”因為對陸晚晴多少有些愧疚，在聽到李涼秋這麽編排她時，溫欒還是忍不住替她說了話。

李涼秋聞言一哂，搖了搖頭喃喃自語起來：“你終究還是不相信我……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這句話，溫欒沒有聽明白。他傾身向前，剛準備離涼秋近一點，卻被她推開了。

“你走吧。”涼秋冷冰冰地說道，伸手指向大門口：“過兩個月就要結婚的新郎，還總是出入別的女人的居所，傳出去了不好。更何況，這個女人還是你名義上的妹妹。”

涼秋一字一句，說得咬牙切齒。她將若幹年前那些決絕的話語，全都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溫欒。只不過這一次，溫欒的回答卻在她的意料之外。

“你不是我的妹妹，我們兩個人並沒有血緣關系。你清楚，我父母也很清楚。”

“……溫欒，若是你早一些說出這樣的話，我們也不會……”涼秋將最後的言語埋沒在了心裏，她絕望地搖了搖頭，眼中含淚地看著溫欒道：“你現在這樣，只會讓我心痛。”

“會心痛，就說明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，不是嗎？”溫欒聽到涼秋這麽說，如釋重負地笑了笑：“你等我，我一定會給你個答覆。”

“太遲了。”紊亂確定那雙眸子有那麽一瞬間又有了光彩，可是片刻之後，卻又黯淡下來：“我們之間，隔了太多的人。溫欒，你還是讓我走吧。這樣……對大家都好。”

“去美國的事，你就不要再提了。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。”看到如此決絕的李涼秋，一種無力的挫敗感油然而生，這一團混沌的負面情緒似乎是有無數只手，在他的心坎上不緊不慢地肆意抓撓著。溫欒深吸了一口氣，卷起袖子就往廚房方向走。

“你要做什麽？”見到溫欒嫻熟地打開冰箱門，慢條斯理地挑選食材，李涼秋不可思議地看著他。

“你還沒吃飯的吧。”溫欒一邊拿著食材走到洗菜池，一邊回道：“正好我也沒吃，借貴寶地做頓飯，總可以吧？”

他態度突然的轉變讓涼秋有些手足無措。溫欒看似心無旁騖地在那兒準備晚飯，其實一直在豎著耳朵聽著涼秋這邊的動靜。一聲嘆息，若有似無地飄進了他的耳朵裏，讓他身子輕輕一顫。

爾後，涼秋輕盈的腳步聲響起。他擡起頭，看到這個纖弱的少女走到他身邊，紮起了圍裙：“我來幫你忙吧。”

“不用，你去那邊歇著吧。”溫欒一把拉住了涼秋準備浸在涼水裏的一雙手。一抹溫柔的笑意仔他嘴角邊上蔓延開來，溫暖得讓涼秋眼睛發熱。

“……好。”她木訥地點了點頭，抽身離去。就怕再在這裏多待一秒，她花費多年堆積在心裏的銅墻鐵壁就會頃刻間崩塌。

是的，李涼秋心裏很清楚，這樣的溫欒他是拒絕不了的。帶著一顆已經亂了的心，她步伐淩亂地走進了臥室裏，就再也沒有出來。等溫欒叫她吃飯的時候，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。

臉上，還掛著風幹的淚痕。

溫欒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邊坐下，在臺燈微弱的柔光之下打量著這張眉頭緊皺的小臉。

忽然，他伸手抹去了掛在涼秋臉上的淚水。

“阿秋，以前都是我不好……這一次，我不會辜負你了。”他低聲說著，為涼秋掩好被頭之後，又默默退出了房間。只是他不知道的是，房門剛剛關上，涼秋便睜開了眼睛。

這麽多年來積壓在心中的委屈與無奈，全都化成了淚水，在她的臉頰上肆意流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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